手捧流沙 情繫今生

詩人夏宇：「有一天醒來突然問自己/這就是未來嗎/這就是從前/所耿耿於懷的未來嗎」

41歲時我開始照顧69歲就中風的父親，當時三個女兒都還在唸國小。他二度中風後，我經常下了班就急著開車到林口長庚輪夜班，在父親病榻旁半睡半醒的當看護，天亮了又直接到學校授課。現在女兒都40多歲了，她們和當年的我一樣「上有老，下有小」，在娘家和自己的家之間一根蠟燭兩頭燒，照顧我的生活起居。鄰居看到她們那麼孝順貼心，都說：「生兒子是好名聲，生女兒是好福氣」，雖然心有同感，但看到女兒那麼辛苦，還真不捨。

詩人夏宇：

「有一天醒來突然問自己
這就是未來嗎
這就是從前
所耿耿於懷的未來嗎」

老病纏身拖累子女，不禁自問：這就是我想望的退休生活嗎?

老人面對的苦惱是，摯愛的親朋一個一個離去，人生成了一場漫長的道別。走得越晚，面對的遺憾就越多。從某種意義上來看，活得太久也是一種折磨。做為一個老人，能照顧好自己就很了不起了。

林語堂說：「幸福，一是睡在家的床上。二是吃父母做的飯菜。三是聽愛人給你說情話。四是跟孩子做遊戲。」如果這樣想，自己這一生是絢爛精彩的，值得的。走過春天的純真，夏天的威猛，秋天的老成持重，來到知曉生命有限的冬天，發現原來自己曾經擁有這麼多的幸福。

夏宇〈甜蜜的復仇〉：

把你的影子加點鹽
醃起來
風乾
老的時候
下酒

「你的影子」指的是關於你的所有記憶，「把你的影子加點鹽／醃起來／風乾」，表示要將這些記憶永遠的保存起來。為什麼要這樣做呢？答案是：「老的時候／下酒」，把記憶珍藏到老年時再細細品嚐、回味，那是多美麗的情懷啊。

其實，可以醃製風乾的何止戀人間的糾葛，人生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可以加點調味料，以便日後用它來下酒，一飲而盡。

每個人都是向死而生，只是這一路的長短曲直，色調筆墨大不相同。人世繁華，生命絢爛，我們終究只能活出自己的顏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