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似乎到了一個年齡,就特別容易回頭看過往。楊梅故事館啟用第二天,我就開車去參觀,懷抱的就是這種心情。
楊梅故事館,曾是張芳杰故居、楊梅國中校長宿舍。民國六十年七月,我拿著台師大實習派令在這裡報到,把公文面交葉國光校長,我的人生,開始與楊梅連結在一起。
參加北聯高中入學考試,生平第一次到台北;搭火車到台中成功嶺受訓,在白沙屯第一次看到海;師大生物系畢業分發到國中實習,第一次到楊梅這個地方。成長於50年代的鄉下孩子,除了家、學校,好像甚麼地方也沒去過。
「人生若只如初見」,說的是初識的美好,但打開記憶之盒,發現自己當實習老師的經歷,今生的第一份工作,未必是只有美好。
報到那天,從中壢國小附近搭公路局班車,在楊梅警察分局站下車,之後逢人問路的走了十幾分鐘,終於來到楊梅國中。洽詢相關人員,說校長不在,你要去他宿舍報到。年輕不懂事,就真的滿頭大汗的登門造訪。按了門鈴,一個穿著家常服滿臉福相的中年人出來見我,說明來意後,他收下公文,我就告辭了。這個過程,成了我日後實習生涯的笑話,教理化的黃老師嘲弄我,「王老師,你怎麼沒帶閹雞就去報到啊」,農家子弟、22歲半的我,怎懂得這些?
開學了,當起國一新生的班導。老師是頭角崢嶸、自視不凡的杏壇新手,學生是稚氣未脫、血氣方剛的青澀少年。這樣的搭配,免不了發生學生頂撞老師,老師體罰學生,師生對抗,憤而摔粉筆罷教;見行政單位顢頇,護著學生發出不平之鳴,與同事衝突、跟校長理論…這類事情,如今想起只能長嘆一聲,唉!
每天從家裡到學校,都很辛苦,尤其是下雨天。先是騎腳踏車到公路局平鎮鄉公所站,寄了車便苦苦等候,班車有時誤點有時過站不停,經常是到校時已經趕不上看學生早讀,而校長每天都拿張表格巡視校園,看導師有沒有在班上督導學生自習,有到的畫○沒到的畫╳,然後貼在公告欄昭告天下,我每天都為著圈圈叉叉在趕路,或許是╳太多了,我的實習成績與其它實習老師相較是最低的,那位黃老師又笑我了,「你不最後一名誰最後一名,某某老師家裡開水果行,校長夫人買菜時水果都往她籃裡塞…」
校務會議一學期開兩次,最讓我震撼的一次是,有位年長的老師,拿著發言條控訴校長罪狀,我這才知道,原來看似平靜的校園也有派系的明爭暗鬥,而涉世不深的我,在不知是非曲直的情況下,卻任由黃老師那一掛的言論影響自己,真的不知死活啊,大學畢業證書還沒拿到ㄟ。
實習結束就得去當兵,自然科同仁為我餞行,豐盛美味之外,他們猛灌我啤酒,又是第一次啊,生平第一次喝酒,結果是回家後全身長滿疹子,過敏啦,癢死了,我祖母還說用蟑螂屎和水塗抹就可止癢呢,真是天方夜譚!
記憶,總要回到事件起始的第一天,而書寫,是害怕失去那段時間的自己。真的沒想到,在楊梅一待就是26年,恍若一夢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