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《中國名畫家．八大山人》一書，於「剃髮是儒者尊嚴的墮落」與「老境美」兩個觀點，感覺有趣，摘而錄之，免於遺忘。
利瑪竇描寫中國的一本書曾提到，明朝文人把頭髮留得很長，精心梳理戴上冠帽，成為官僚形象和風度的一部份。1645年7月，多爾袞下令所有漢人都必須剃去前額頭髮及綁辮子，被認為是一種野蠻行為，一種對先進文明的褻瀆，因為它違悖身體髮膚不敢毀傷的主張。換言之，剃髮對漢人來說是奇恥大辱，名節掃地，近乎被閹割。
身為明朝王室後裔，八大山人一度落髮為僧，既為逃避清朝當局的迫害，也是對異族統治的消極抵制。「書者，心畫也」，從撰寫「圖書自仙室，山斗望南都」這副對聯，到署名時經常把「八大」和「山人」豎著連寫，乍看似「哭之笑之」，都表達了八大對南明的期望與亡國的悲憤。（仙室，皇家藏書之所；山斗，泰山、北斗的合稱，猶言泰斗；南都：位於南方的都城）
八大山人畫作的境界是甚麼?作者說是「簡易平淡中蘊含的生命力的脈動，是一種天真浪漫、淵純澄寂的氣象。」在這個境界中，我們發現了傳統文化的凝聚：儒家的文質彬彬，道家的虛靜清明，南宗禪的平淡幽玄…總而言之，在他的作品中，我們發現了由這樣的文化氛圍鑄造出來的純淨、簡單、澄明之美。更具體的說，在他的作品中，表現出一種深婉、清簡的「老境美」。一種如蘇東坡說的「發纖穠於簡古，寄至味於淡薄」，如黃山谷所標舉的「簡易而大巧出焉，平淡而山高水深」，或如董其昌所讚美的「漸老漸熟，漸熟漸離，漸離漸近於平淡自然」。簡中簡，深中深，表現的是一種接近高邁之年的老成與圓熟，這是中國書畫藝術的最高境界。
八大的書畫，不是典雅，不是精巧，不是狂傲，不是迅疾，不是深婉，不是恣肆，而是兼具這種種美的深靜簡遠的「老境美」。
林語堂說：「中國繪畫乃中國文化之花」，用「文化之花」形容中國畫，就是「文以載道」的傳統，也就是說一切文化的表現形式，無不以能體現人文思想的理想為理想。「畫者，文之極也。」沒有深刻理解中華文化的深層底蘊，是不可能在中國繪畫領域有所創造和建樹。
因此，中國人畫畫到一定境界時，思想飛翔，達到了精神上自由的狀態，傳統已經看遍了，山水也看遍了，畫畫的時候甚麼也不用看，白紙對青天，胸中丘壑，筆底煙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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