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捧流沙 情繫今生

小時候人一見面總是問：「幾歲啦?」答「六歲」，「七歲」。歲數就是你的標誌與身分證。老了又是這樣，人見面就問「多大年紀啦?」答「七十六了。」有點不好意思的等待讚嘆。沒死已經失去了當年的形貌個性，一切資以辨識的特徵，歲數成為唯一的標籤.....在生命的兩端，一個人就是他的歲數。

張愛玲這段文字，看了後特別有感，因為我牽著五歲外孫在住家附近散步時，左鄰右舍也常用這幾句話問候寒暄。只是一個人活到七、八十了，怎可能安於淪為一個數字，一個號碼，像監獄裡的囚犯一樣?

這輩子總有一些值得訴說和回憶的吧，張愛玲是否在暗示人老了，遲早會忘掉自己的過往的一切?

關於記憶，有一個說法是某件事要重覆記起三次以上，才算真正記得，而更令人在意的是在那個「真正」降臨之前，得要面對三次的遺忘，任何的一次，都可能是最後一次。換句話說，記憶的本質就是剝落，先是一小塊、一小塊，然後是整大片、整大片的消失不見了。最後，你成了沒名沒姓，只有號碼的囚犯。

記憶是自我保護的機制，是文明累積的關鍵，是存在過的證明，但所有的記憶終將遺忘。保存記憶最好的方法是把生活中的瑣細、失去、悲傷、歡愉記錄下來。用文字找回自己失去的時光，透過影像追憶似水年華。

今天，我為自己拍了張只露嘴唇及鬍渣的照片，乾癟的唇紋，黑白混雜的鬍子，見證我生命的一端，不是只記得歲數，我還能用照片與文字，留下片刻的美好呢。

「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，爬滿了蝨子。」這是張愛玲20歲時寫的句子。華美，是對生命的禮讚；蚤子，是邪惡人性的隱喻。人的一生悲喜錯綜交織，無法避免的磨難也很多，但值得你勇敢的活下去，並記錄起來。